强权〈一〉
淳圣帝自登基后，与乾钧王尽职尽责、勤勤勉勉，致力于改变大靖百姓的生活。
为消除前朝国库空虚和边沙侵略带来的隐患，淳圣帝励精图治，重振朝纲。明里暗里削减权贵间错综复杂的势力，再以朝廷科举的名义选拔寒门学子，至此世家再无法权倾朝野，朝堂上逐渐取得了微妙的平衡。
淳圣帝从未想过要让世家权贵彻底消失，就算他有一万种雷霆手段能做到，可等那些寒门子弟踏进官场后，又会是一批新的权贵，如此生生不息。先生倾囊教予的制衡之术，与其想着如何消灭庞大的世家，不如扶持出一个可以长久与它打擂台的对手互相掣肘。
“吏部拟好名册了？”
沈泽川的声音从成堆的折子中传出，萧驰野得站起身才能瞧见伏案奋笔的他。
“年后要下放到地方历练的这批官员，内阁一早商议完就把名单呈来了。”萧驰野从凌乱的桌案抽出几本册子，“五部都递了折子。”
御前太监奉来一碗药膳，便和宫娥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个干净。
萧驰野搅动汤匙吹了吹，待沈泽川收笔，立马将人捞进自个怀里，端起碗说，“歇会儿，把汤喝完再看，凉了不好。”
沈泽川喝完参汤，搁了碗，坐在萧驰野腿上闷着声说：“户部的折子还呈不上来吗？”
“欲速则不达啊，来休息会儿。”萧驰野把沈泽川转过来，面对面磕着他额头问，“今日可有难受？”
沈泽川轻轻摇头。
萧驰野抬手按在沈泽川的胸口，用了点力，感受掌下的心跳一下又一下。
突发的心绞痛，萧驰野还清晰的记得当时兰舟急切又短促的喘息，太医劝谏万不能再忧虑过甚，他后半夜守着睡得不安稳的人没敢合眼。几年来倾注大量心血去呵护调养的身体，眼看长出了点生气，他刚松了口气，这会儿又把心悬着了。
打天下难，治理天下更难。一条条新政是安民养国，可也直接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，就算淳圣帝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，真正实行起来也困难重重。
全面开举的科考，不单单只从世家挑选人才，无论是富家子弟，是儒生，还是乡野草根，都有机会能为朝廷效力。不仅如此，淳圣帝还要减免赋税，开荒垦田，力求百姓不会出现无粮可食的情况。
户部最是为难，夹在众官僚与皇上之间，聚集去御前请罪跪了几天。
可惜到最后淳圣帝也没收回旨意，一句“办不了”在他们舌尖来回打了几转，对上乾钧王森然的目光硬是给吞了回去。
闃都宫规繁琐，盘踞在淳圣帝身后的离北头狼獠牙仍然锋利。
“最迟明日，”萧驰野抱紧怀中的人，“他们就得上报个章程。”
有个征战四方的“铁血皇后”，朝臣只会被压榨到极限。沈泽川下巴搁在萧驰野肩上笑出声，说：“我有个贤内助。”
萧驰野摁住他后脑，颠了颠腿，“替你镇守阶下八方臣，二爷这点用还是有的。”
谁也不能阻拦他的兰舟建立一个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，若有人敢暗中使坏，他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，扫清所有障碍。
＊＊＊
余小再照例去地方巡察，各地政绩在年前一一报上来。淳圣帝即使再忙，也会重点关注实行新政的几个州府，见一切都在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，他有将这些政策全面推广的信心。
皇上高兴，百官们就有福了，今年这场宫宴无人不欢颜，连冷透的饭菜都变得好吃了。左右国库充盈，淳圣帝手笔很大，下达的赏赐比去年多了数倍，那些没资格前来参加宫宴的，也都得了赏，甚至还有道点评的圣旨。
乾钧王与众臣一起，朝主位上的淳圣帝举杯，道：“皇上圣明，万民之福！”
皎月如水，柔在薄云间。散席后满面漾笑的官员们脚下轻飘飘地簇拥着同僚陆陆续续出了宫。
“这日子一年比一年好，总算有点盼头了。”陆广白一脸纯粹，想起以前要来闃都就犯太岁，要钱没钱，要粮不给，还得受排挤欺压！
“你这么闲着不习惯吧？”戚竹音看他一眼，说，“如今日子这么有盼头，是不是该娶个妻热炕头了？”
陆广白果断闭上嘴。
萧既明侧身，忍着笑说，“靠他自己是没指望的，亦栀在家里每月都派人给他送女子画像，高矮肥瘦，一个也没成。要不你替他物色几个彪悍的？”
“我不要彪悍的。”陆广白摊开手，无辜地说，“我也想娶啊，你们再努努力替我寻个合适的？”
戚竹音提脚就踹，“呆子，回边郡玩泥巴去吧。”
陆广白呆滞道，“捏泥人也不错，多少是门手艺，老了能混口饭吃就行。”
被都官轮番敬酒，还阴阳怪气了一整晚的萧既明摸下巴，表情古怪，“我看，要不叫阿野帮忙？听说那小子最近办事效率特高，此次离都前肯定能替你办妥。”
“还是算了吧，我不着急的……”陆广白打个激灵，酒都醒了几分，腹诽道，“那就是个混球，混球绝对靠不住。”
席间萧驰野看着他们两眼直放光，萧既明身边围了一圈人他挤不进去，戚竹音身边坐着个笑吟吟的花三他不敢去，陆广白左看右看，任命的拎起酒坛与他一块儿大口灌酒。要不是沈泽川及时来把萧驰野拎走，他今晚非得喝个酒饱不可。
戚竹音正色道，“你转不转文职？你想转职要趁早说，下次回来可不一定有位置了。”
盛世文臣，乱世武将。边沙十二部被萧驰野一举击溃后，大靖至少三十年内无外敌，无仗可打，武将就没有用武之地。换言之，武将拿不到战功，就意味着没有赏赐和升迁的机会，手中的权利相对的就小了。没有哪位帝王能够容忍任意一方的独大，离北和启东五郡缩减兵马是一定要办的事。
陆广白说：“我的全部生活，除了训练就是领兵打仗，陆家以沙场为家，我已经习惯了黄沙，还是回去驻守边郡一辈子吧！留在这里做官，太为难我了。”
闻言戚竹音不再劝他，三人沿着宫墙慢悠悠的往外走。
一将功成万骨枯，没人是天生的武将，也没人天生喜欢打战。打了半辈子仗，现在过着只需要偶尔练练新兵的悠哉日子，其实，也挺不错。
把他们困在闃都，只会被生生磨掉志气，蹉跎年华。热血男儿，就该驰骋沙场，即使朝廷不再需要他们了，也该在广阔的平野上肆意追风跑马，而不是在这里日复一日遵循繁琐的规矩，束手束脚。
现在这样挺好的，即便兵将们立不了功，拿不到赏，可朝廷还是会养着他们，军饷物资回回准时发放，比以前提着脑袋出生入死还要勒紧裤腰带的时候好。他们都没有其它想法，野心也不大，要的也不多，盼的不过都是天下安定的日子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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